关于老师的文章:刮胡子
本站:把胡子刮掉,用自己最原始的面貌去面对最用心的人吧,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篇《刮胡子》。
王亮要亲自动手刮掉胡子,然后就去看老师,看他50年前的小学班主任苏老师。在老师面前他一定要展露真颜。
为了胡子的事,王亮在40岁之前没少费周折,因为那年代人们对留小胡子的男人很讨厌,不认为小胡子可以增加男人的美感或性感。那时候小胡子绝对是电影里小鬼子的标配,或被看作流里流气的象征。王亮没少吃小胡子的亏。大学期间他因为小胡子没入上党没谈成对象,就足以说明问题。可王亮宁肯吃亏也不肯刮胡子。领导同事亲朋好友谁劝都不好使,他不知为小胡子打了多少场保卫战。这在外人看来实在费解,一个又精又灵的人咋就在小胡子问题上这么不开窍呢?谁都猜不透,就连他老婆也不知道究竟为的啥。在这个世界上,除他以外,估计只有苏老师可能知道详情。
50年来,王亮不敢与苏老师见面,他无颜以对。因为他曾让苏老师吃尽苦头,甚至让苏老师改变了人生轨迹。
那一年王亮11岁,恰逢停课闹革命的高峰期。王亮是个玩心较重的孩子,眼看着其他班级的同学在操场上尽情地玩耍疯闹,20岁左右的苏老师却把自己班的学生关在教室里,给大家讲古今中外故事。同学们都愿意听故事,坐在教室里一听就是大半天。王亮也爱听故事,但他更愿意到操场上去玩耍。那天,王亮决定要造反闹革命。他不顾苏老师的拦截劝阻,在狠狠地咬了一口苏老师拉他的手后,一转身踢开教室门朝走廊外跑去,结果因重心不稳失去平衡,他身在内头在外栽倒于门槛上。这时王亮并没有受伤,可为了一劳永逸地“干掉”苏老师,王亮竟闪出一个害人害己的念头。他连续几次将脸撞向走廊地面,他要自己把自己磕得鼻口窜血,造成一个“重伤害”的事实,让苏老师再不敢对自己管三管四。可他那鼻子真无愧于造反派的配置,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磕不出血来,好容易见点红,还是牙花子做的贡献。
王亮已经明显感到苏老师在拉他起来,他心知肚明,一旦被苏老师拉起来,他刚才数次以脸撞地的“苦心”就算白费也白遭罪了。他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智谋和勇气,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刀片,在鼻下唇上的人中部位横着就割了一刀。那是他爸刮胡子刀架上的废刀片,他原是准备废物利用,揣在口袋里,瞅机会割同学衣服寻开心,没想到在这里物尽其用了。
王亮这一刀下去,效果相当明显,毫不费力就获得一个满脸花。但由于求胜心切,下手时用力过猛,造成的创口偏大偏深,就相当于在嘴唇上面又割出一张嘴来。好在医院离学校不远,没等王亮把体内的鲜血流尽就处置好了伤口,并齐齐整整地缝上8针。这也就是此后王亮不肯刮胡子的缘由,他要拿小胡子当遮羞布,遮住鼻子下面那个“大蜈蚣”。
王亮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面对父母的责问,他一口咬定是苏老师把他推倒的。他以为父母不能把苏老师怎么着,可他母亲像疯了一样把苏老师暴打一顿,不仅薅掉一大片头发,还打掉3颗门牙。同时,他父母要求学校必须开除苏老师。
全班同学都作证是王亮自己摔倒的,可王亮父母说自己摔倒不会有那么大的伤口。最后学校几位领导和苏老师一起来到医院让王亮讲实话,吓得王亮浑身颤抖说不出话。苏老师看着头缠绷带面部浮肿的王亮已是惊恐万状,就提出不再追问。她走过去安慰王亮,并说了一句让王亮终身难忘的话:
是老师不好,没照顾到你,让你遭受这么大痛苦;老师要走了,希望你好好学习,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
后来苏老师被下派到一所山区小学任教。王亮在学校遭到同学孤立,转学去省城亲戚家寄读,再也没见到过苏老师。其实王亮要想见苏老师太容易了,他后来官至省教育厅副厅长,曾暗中帮助过苏老师,却一直不敢露面。他不敢看苏老师的眼睛,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刮干净胡子的王亮惊得发呆。50年前横卧在鼻下唇上的那条“大蜈蚣”竟然不见了,至少可以说并不明显,比脸上的皱纹还要浅。他本来是要负荆请罪,跟苏老师讲清楚这条“大蜈蚣”的实情呢。几十年来,他被这条“大蜈蚣”折磨得痛苦不堪,虽然有小胡子遮掩外人看不出来,可在他心中却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他如今这么急着要去看苏老师,是因为他听县教育局一位当年的老同学说苏老师已经病危。他不能再逃避了,他必须在苏老师去世前求得她的原谅。
王亮还是晚了一步。他听苏老师的老伴对他讲:你早来一天,就能见到苏老师的面,她就能堂堂正正地说,她一生教过的学生都是诚实善良的人。她坚信你也不会差样。但毕竟你们50年没有见过面,她不能欺骗自己。我知道你当年给她造成很大伤害。她说你是孩子,她是大人理应保护你。她知道你会回来看她,跟她讲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一等等了你50年!昨天咽气时还久久闭不上眼。她怀疑你当时有可能是自残,因为你那里的伤口太齐整了。但他不敢相信你小小的年纪竟会如此凶残,她不愿意把你往坏处想,除非你自己说出来。既然你已经把这一切都在她灵前讲清楚了,苏老师的魂灵尚未走远,但愿她能听得到。
离开时,苏老师的老伴递给王亮一个纸袋,说:40年前你的老师就让我把这个东西销毁掉,可我留了下来,我想留着打官司用。这上面有血迹,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王亮打开一看,脸上顿时沁出汗珠一片。这就是当年他割自己一刀的那个刮胡子用的废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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