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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怀念亲人的美文欣赏:外婆的饸饹面

编者按:作者通过描写外婆的饸饹面,其中语言清新,生动形象,抒写了对外婆的回忆和对外婆的思念之情。下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外婆的饸饹面。

关于怀念亲人的美文欣赏:外婆的饸饹面

外婆生育了十个儿女,在门口的榆树皮早被人啃光、苞叶也被打碎沉淀成淀粉充饥的年代,外婆却把孩子们一个个拉扯成人,还做起了饸饹买卖,日子也过得有模有样。

记忆里的外婆,中等个头,脸盘红润饱满,平日寡言少语,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和坚定,多难的日子,她都带着一大家子人熬了过来,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贴贴。

外婆家在蓝田县三里镇五里头崖下的土窑洞里,窑洞前长着棵两搂粗的大枣树,枣树下有一口老井。每当夜色袭来,窑洞的纱窗透出煤油灯昏黄的光,孩子们一个个在炕上发出香甜的轻鼾,外婆还在忙着准备第二天压饸饹要用的东西。她一遍遍抹净案板,调醋水、砸蒜泥、做油泼辣子,用滚烫的开水搅拌芥末,直到芥末呛得外婆流眼泪,才用布捂好。

干净整洁的土院里,枣树颔首,繁星静静镶嵌天际。外婆趁着月色,用辘轳放下铁桶,一桶桶给缸里打满水,然后把推车放到院里备用,把笸篮打扫干净。等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凌晨一两点。

鸡叫头遍,外婆就实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炕。她利落地把黑发挽成圆圆的髻,系上蓝色的劳动布围裙,戴上套袖,给一尺八的大铁锅里添多半锅水,从柴房里抱了一大捆柴禾放在锅灶下。然后在锅上横架起木制的饸饹床,从面袋子里搲出二十斤左右的荞面放进海子(面盆),然后加水和面。

和面是个费力活儿,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干,但外公常年在外,外婆又舍不得太早喊孩子们起床,就挽起袖管自己和面、揉面。她先使劲把面搓成絮装,再和到一起揉成面团,这时的面要和得越硬越好,外婆脚蹬地,左右手轮换着、使出全身力气揉面,然后一点点加少量的水,继续揉捻,一直和到面的软硬合适,菜开始饧面。这叫“和硬调软”。

要想饸饹色香味俱全,外婆自有窍道。这二十斤荞面要加二两石灰、两钱明矾、两斤苦荞面,这样做出来的饸饹才光滑、劲道、色泽也更好。

面饧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外婆才叫醒大舅和母亲,安排分工:母亲烧火、大舅压饸饹床,她全盘指挥,负责掏面、拌面。大舅和母亲不情不愿地揉着朦胧的睡眼就位。

外婆把荞面揉搓成拳头粗、一拃长的面底儿,交给大舅,大舅把面底儿放进底部满是细眼的圆柱形的木芯孔里,再将压杆上的圆柱木芯对准圆孔,将拴着绳子的盆口大的磨扇提挂在压杆上,赶紧转身抬屁股坐到床的压杆上,左手扶压杆、右手拿着一米长的劐面棍,待木芯一点点压下去,大舅也随着压缓缓降落,木芯渐渐进入圆孔,受到木芯的挤压,里面的饸饹面底儿透过细眼就刷刷地落了下来,银丝线一般。大舅则不停地用劐面棍拨开一丝丝金黄色的面条。

饸饹从眼里缓缓而出、倾泻而下。这时最考验火候,火一定要烧稳,既不能让饸饹沉锅底,又不能让火打浪,否则面一挑就断,只有饸饹一进锅就飘在水面上,才能保证出来的饸饹又长又劲道。

外婆一边监督着母亲的火候,一边准备好三个大盆的凉水。饸饹面团这样装一窝子,压一窝子,再装一窝子,再压一窝子,饸饹在锅里煮好后用笊篱捞出放进盆子,过三遍水、滗干,放在案板上,开始拌油。

你只看外婆拌面的样子,就会觉得饸饹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

外婆手五指并拢,两手伸进清油碗飞快地蘸了一下,手掌相对一搓,然后均匀地涂抹在饸饹上,一边抹、一边抖、一边提,待油抹匀了,提起饸饹在案板上“啪”地一甩,饸饹就散了开来,丝丝不粘、线线不断,从空中垂下约莫二尺长,黄灿灿、亮晶晶,满窑洞都飘着饸饹香味。

这时孩子们也就闻着饸饹的香味儿溜下炕,各自拿碗盛了吃。外婆疼我,单独给我拿只干净的喇叭头碗调饸饹,她捏了一撮黄瓜丝衬底,放饸饹,调油辣子、淡醋水、蒜泥、盐巴,又挖了一块芥末,用筷子搅匀,我就贪婪地吃开了,那口感,软而不黏,脆中有韧,刚中带柔,回味绵长。

吃了一碗没够,我自己动手捏了一撮饸饹放碗里调,学着外婆放盐放醋,吃了两口,却发现味道不对,苦苦的,我愁眉苦脸地推开碗。外婆看见,端着我的碗挑了一筷子尝了一口,指着我调盐巴的那个碗,“是不是调这个碗的东西了?”我点点头。外婆捋了捋我额前光溜溜的头发,笑着说,“傻孩子,这个是白矾,不是盐巴。”

早晨七点半,饸饹、调料已经装进了笸篮,用塑料纸蒙得严严实实,碗筷、杆秤已经备好、装筐,外婆推着轻便木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到蓝田县城,在向阳公司门口支起摊位。桌子、凳子摆好,桌上放一长方形的红油漆框,把笸篮的饸饹一把把顺溜地放到框里,用油纸盖上,等顾客来买。

摊位支起不一会儿,小长凳上就坐满了人,有人坐在摊位上鼓动腮帮、大快朵颐,有人吃完了再买一两斤给家人带回去,不到两个小时,饸饹就买完了,只剩下笸篮底儿的一层油润。元代诗人许有壬曾写吃饸饹的:“坡远花全白,霜轻实更黄。杵头麸退墨,皑齿雪流香。玉叶翻盘薄,银丝出漏长。元宵贮膏火,燕墨笑南乡。”外婆只说一句,“吃了咱家饸饹,全家都会和乐。”

吸引大家来买的,不仅的金黄色的、柔嫩香滑的饸饹,而是买饸饹的那位头上包着蓝白色格子头巾、身着灰白色斜襟褂子、黑色单裤的婆婆,她卖的饸饹飘着土地的荞麦香,柔滑爽口、绵软韧道,是任何一家都比不上的味道,若是她有事耽搁了,没有来县上卖饸饹,那些老主顾就顿觉郁郁失落。

外婆已于三十年前过逝了,她住的那个窑洞也早已坍塌、黄土封窑,可我经常会想起那口窑洞、那棵枣树和那个拐把儿辘轳,还有我吃过的柔滑香软的饸饹,那是我日思夜想的外婆的味道啊。

作者: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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