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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的军旅小说:心坎

01

感人的军旅小说:心坎

医院病床前。

爹用力攥住我的手:“二子,爹知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了,你娘和我一有个头疼脑热住院不舒服啥的,你那么大一个部队领导,跑前跑后,端屎端尿的,没一句怨言,就算是亲生儿子,哪怕是金海还在,也最多这样了……”爹停顿一下,缓了缓:“你娘虽然上了年纪,有些糊涂,可心里明白着呢,她经常和我念叨虽然金海没了,但是我们这辈子能有你这么有出息的孝敬儿子,早就心满意足了……就算走,也安心了……”说完,两行老泪滚落下来。

“爹,说啥呢?我一直巴望着你和娘多享福呢。”我赶忙站起来,伸手擦掉爹脸上的泪,笑呵呵地:“咱一家人不说那见外的话。娃刚才打电话了,急着问你出院没有,娃说下午请假来看你,你现在都有重孙子了,还等着你哄孩子呢。”

“好……好……”爹高兴地一个劲儿点头,一只手不住地擦泪。

02

晚上,书桌前。

我拧亮台灯,拉开靠墙的抽屉,从一大叠厚书底下摸索出一本边角磨损卷皱的相册,轻轻翻开扉页,一张张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一个个年轻的笑脸勾起了我沉沉的往事记忆,我的心渐渐凝重起来。

“金海!”心猛地揪住,我不禁喊出了声,用手轻抚着一张发黄照片上跟我并排站着的那个腼腆士兵,眼眶湿润了:“兄弟,对不起!”

那是我心里永远跨不过去的坎,即使我经历过多少生死瞬间,即使已经轮回了数十个的春秋,那个刻骨的记忆总是牢牢镌在我心底,一直伴随我走完所有的路。

03

随着南部边境战事向我方的利好进展,集团军指挥部迅即调整作战意图和兵力部署,决心在近期秘密发起针对越军XX和XX高地代号为“猎豹行动”的突袭,争取一举拔除敌方横亘在我军阵地前方的最大障碍,进一步震慑敌人,憾其军心,力图使越军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接受我方提出的和谈条件,但是前提是我方必须以猛烈攻势迅速瓦解敌军防线,切断其后路,尽力全歼守敌,争取最大战果。

团里抽调骨干力量,组成十个班一百来人的突击队,我担任二班班长。

“班长……抽烟……”一天下午,我正在闷罐似的潮热帐篷里拆解枪械擦拭,金海走进来,手里捏着一盒“红棉”,吞吞吐吐地看着我。

“金海,你这是……”我知道金海对突击队里没选他有想法,别看这小子闷着头话很少,一提打仗浑身就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可金海是家里的独生子啊,即使他的军事素质在连里数一数二,还是没通过团里的审核。

“班长……我想参战……”金海平时很腼腆,一说话就脸红,我知道开口请战让他经过了多少思想斗争。

“可是,金海,你是独子啊……”我朝他摆了摆油乎乎的手:“你知道团里就是因为这个才……”

“班长,”金海打断了我的话:“我早跟家里商量过了,没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我,眼神充满坚定:“班长,我想参战!请班长上报吧!”

明白拗不过他,我微微一点头:“好吧,我给连里打个请示,但是不能保证批准。”

“谢谢……谢谢班长!”金海喜出望外,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他把烟毕恭毕敬地放在桌子上,“唰”敬了个礼,一溜烟儿小跑出去了。

我看着那盒未开封的崭新“红棉”,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违规“送礼”也要上战场啊!”

04

考虑到金海本人诚恳强烈的参战请求,团里特批精通爆破技能的他加入突击队,编在我们班担任第一爆破手。

突击队趁暗淡月色悄悄潜伏进敌我边界线附近遮天蔽日的浓密竹丛和茅草中,静静等待着预定的下午一点钟攻击时刻。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趴在草丛里的金海,他背上捆着两个炸药包和一个爆破筒,汗涔涔地跟我对视一笑。

“害怕吗?”我压低声音问。

“没啥,班长,不怕。”他沉稳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慌乱。

我点点头,转身拿起突击队特配的望远镜透过枝叶草丛缝隙仔细观瞄越军的一举一动,他们显然不知道我们已经近在咫尺。

临近中午,我们正小心翼翼干嚼了几口压缩干粮,远处天空传来隆隆几声响雷,接着落下了淋淋沥沥的雨点。

说实话,湿透潮热的迷彩服胶水般贴在身上,加上脸上、身上恼人的蚊虫叮咬,让人巴不得脱光膀子挠个痛快,可是身处前沿埋伏地,百米开外的越军连相貌都清晰可辨,我们动也不敢动,眼看预定时间渐近,大家不由得有点焦躁,牙齿咬得“咯咯”响。

05

“轰轰!”一阵巨响,我军炮兵整点发炮,精准轰击早已计算好射击诸元的越军炮兵阵地和探明的前线暗堡,为我突击队顺利突入高地扫清障碍。

随着出击口令,我一挥手,战士们按捺已久的热血迅即点燃,从埋伏地一跃而起,猛虎般冲向目标阵地。

我们迅速攻下XX高地,留下部分人员继续清剿可能的暗堡残敌后,团里命令我们乘胜追击,攻克XX高地,继续扩大战果。

我们班担当尖刀班,冲在最前面。

逼近XX高地了,我端起望远镜从一个矮土堆后面,瞄了瞄不远处的敌军阵地,接着让报话员将人员、武器具体部署位置上报团里,请求炮火支援。

片刻功夫,十数发炮弹准确覆盖了越军阵地,“打得好!”几个战士忍不住喊了起来。

不等硝烟散开,“小心敌人的暗堡冷枪!冲!”我拉动枪栓,示意大家分组散开迂回,接着端枪跃出去,金海紧紧跟上。

不远处一阵枪响,我知道战士们跟那边的敌人交上火了。

我们俩交替警戒着,几个躲在大树后边的越军刚露头,眼疾手快的金海一梭子扫过去,那几个家伙应声倒地。

“好小子!立功了!”我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可惜,我这爆破筒和炸药包还没用上呢。”金海边跑边擦擦脸上的汗,指了指背上,眼睛始终警惕地盯着四周。

我和金海沿着弯曲狭窄的湿滑上山土路猫腰小跑着,前面路边出现一大片矮矮的灌木丛。

我只顾着前冲,完全没有留意悄悄探出来的黑洞洞枪口。

“哒哒……”一阵机枪声骤然响起!

“小心!班长!”身后的金海猛推我一把,我脚下拌到几根掉落的树枝,毫无防备地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卧倒!金海!”灌木丛里的暗堡机枪压得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好使劲贴着地侧脸看过去。

坏了!他身中数弹,摇摇晃晃倒在血泊里!

妈的!热血上涌,我心一横,从腰里掏出一个手榴弹,扯掉拉环,拼力甩手扔向暗堡!

“轰!”烟雾升腾,机枪一下哑了!

趁着未散的硝烟,我立刻翻身准备爬过去。

“哒哒……”子弹贴着我头皮飞过去!该死的机枪又响了!

我一抬头,金海竟然站起来了!眼神里喷射着怒火,手里紧握那个带血的爆破筒!

“金海!”我赶紧大喊示意他趴下。

“班长!冲啊!”金海大喊一声,右手猛地拉开导火索,大步直直冲向暗堡!

“轰!”震天的爆炸将暗堡击打得粉碎!

“金海!”我仰天恸哭,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一下瘫在了地上,咬着牙捏拳捶地,直到两手血肉模糊。

随即赶来的几个战士呆呆盯着地上炸出的大深坑和不知所措的我,木然地喃喃道:“金海呢?金海……”

金海就那么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清理战场的时候,我们全连含泪找遍了大坑附近角角落落也一无所获,哪怕是一小段衣服布条……

金海扑向暗堡时,回头朝我笑了笑,是的,他是笑着的,坦然自若,绝无畏惧,我确定,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样子,我永生难忘。

多少年以后,我也没有猜透他笑里的含义,也许是感激我请示推荐他上战场,也许是出于我平时对他的关心照顾,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已是永远未知的谜。

06

“领导,”面对着含泪的指导员和捧着荣誉证书的我,金海的父母手脚哆哆嗦嗦,发紫的嘴唇打着颤:“金海……金海呢?我不要荣誉证书……我只要金海!”

“老人家,对不起……”指导员哽咽着:“我给不了你金海……我只能给你荣誉证书……对不起啊!”他转过头捂脸说不下去了。

我悔恨交加,泪如泉涌。

“爹!娘!”我往前走几步,“扑通”跪在老人家脚下:“我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儿子!我替金海孝敬你们!”

“好……好……”两个老人热泪纵横,弯下腰用力抱住我:“好孩子……起来……起来……爹娘认你!”

自此以后,不管工作多忙,我总要抽时间一心一意地孝敬老人,我幻想着如果金海还在,他会怎么做,我把自己当成他,每次看到老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欢笑,我心里积压的沉重内疚和懊悔才会得到一些缓解;每当我遇到困难、烦心事,金海最后那句“班长!冲啊!”的铿锵呐喊和无畏的年轻笑脸总是让我不敢言败、决不放弃,更成了人生中催我奋进,助我不知疲倦奔跑的永动力。

我擦了擦眼角,轻轻合上相册,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到抽屉深处,点上一支烟,靠着椅子坐下来。

淡淡飘起的烟卷薄雾中,我又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那个晴朗下午,营房前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下,集合着一队齐整的新兵。

这时,领头的一个中等个头新兵踢腿出列面向我,精神抖擞、声音洪亮、略带腼腆地说:“报告班长,我叫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