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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外公经典散文:外公和榆条筐

编者按:外公的榆条筐,编织回忆,编织快乐,也编织着他与岁月的对抗,更有人到暮年时,命运本身在寻找的一种平衡。

写外公经典散文:外公和榆条筐

外公是爱人的外公。因为我从小没见过自己的外婆外公,所以,对待爱人的外婆外公,内心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亲近感。

外公今年八十多了,我总在想,人活到了一定年纪时,或许越是模糊的时间观念,越容易忘记时间的存在吧,所以,我也就从未追问过,外公准确的年岁到底是多少。

外公不善言谈,也不识几个字。外婆活着的时候,她是一家的主角,我们都绕着外婆唠家长,每到这时,外公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抽卷得很粗很粗的旱烟,喝浓得发黑的凤庆红茶。偶尔,爱人怕他无聊,就喊他,姥爷,给我们讲讲过去的故事呗。

外公也不推辞,也不酝酿,像从口袋里掏东西一样,随手就一句句地往外拣,一颗烟还没燃尽,一辈子就讲完了。

零星碎语拼凑的影像里,外公活得简单也艰辛。

外公家里有兄弟五个,他排老二。在外公的记忆里,他差不多十四五岁,就到地主家里去扛活了,吃不饱肚子时,也会跑到东家的仓子偷粘豆包吃,冬天没鞋穿,跟在牛屁股后头走,牛一拉屎,把脚踩进牛粪里,热乎乎的。

外公是从来不计较吃穿的,七十多年过去了,仍然爱吃粘豆包,他也不懂得什么养生,一口气能吃下两斤月饼,家里的剩饭剩菜,五花肥肉,也总是品咂得津津有味。也许,只有切身体会过饥饿的人,才会这样懂得对食物的珍视吧。

新中国成立以后,人民当家做主,外公的日子好过了,尤其在娶了外婆以后,虽是粗茶淡饭,至少有人知疼知热。外公还当上了生产队长,冬天里夜长,他组织一帮社员围着油灯搓玉米,削高粱杆儿。据说外公编炕席,编笆棚的手艺响当当。

只是如今,那些老物件都伴着往事,淹没在了滚滚历史长河中,没了踪影。也就没机会目睹外公精湛的技艺。

前几年,倒是见过一次外公织渔网,说是老家的侄子求他织的。

看着外公织网,宛如观赏一位魔法老头表演一样有趣,洁白的丝线,在那双皲裂的手指间来往穿梭,彼此纠葛,又恪守规则。当我正看得眼花缭乱时,细密的大网却一寸寸,一尺尺,一米米地就撒了下来。

听爱人讲,外公外婆曾靠着这些大网,还在向海河边过了几年渔民的日子,他每次去外公家,都能吃到刚从网上摘下来的欢蹦乱跳的鱼。

后来,外公外婆搬来了县城,没有良田可耕,也无鱼虾能捕,外公依旧四处忙碌,干得还是背背抗抗的力气活。

我和爱人结婚时,外公已是古稀之年了,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老人家也不闲着,每天登着人力三轮车,满县城收购废品,晚上回家,把一天的收入,分文不落地交到外婆手中,外婆总是用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来犒劳外公。

我们常劝他,七十多岁的人了,可别干了,他总是看似很委屈地说,不干活这老太婆不让吃饭啊,然后看着外婆嘿嘿地笑笑。

在外公旋动的车轮间,十几年时光被一点点碾碎在小城的大街小巷。直到四年前外婆去世,外公算是退休了,大伙儿说,干了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可不知为什么,歇下来的外公,依旧在葡萄架下喝很浓的凤庆茶,抽卷得很粗的旱烟卷,可就是饭量再也没有从前那样大了。

外公开始整日地躺在火炕上睡觉,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三轮车,也沉默在角落里,镀了一层寂寞的尘埃。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是三轮车启发了外公,还是外公又念起了它,让这两位老搭档在今年一整个的秋天里,结伴去了郊外,外公一车一车地往家里割榆条,然后把榆条整理,修剪,编成了榆条筐。这些榆条筐,又坐着三轮车去了农贸市场,换成了二百多元的人民币,揣进了外公的口袋。

二百块钱,在物质丰腴的当今年代,实在少得微不足道。外公也着实不缺这二百多块钱,不过,对于外公来说,这些榆条筐编制的过程里,蕴藏着太多比榆条筐本身更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当年外公编棚编席子是生活的需求,后来织网,亦是受人所托,有明确的目标做指引,一切做起来都顺理成章。

而如今,八十多岁的外公又编起了榆条筐,就有好多人想不通。觉得这老头,怎么不嫌累,整那些有啥用。可仔细想来,外公在梳理这些枝枝蔓蔓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梳理着他的人生。

柔韧有力的榆条,多像壮年的自己,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结实美观的榆条筐,装满了成就感,这些筐可以时刻告诉他,自己还有用;生活里的孤寂,可以连同满地的榆树叶一起被削落,扬进晚风,何乐而不为?登着车轮回家的路上,也一定能嗅到外婆那一桌子饭菜的香气。

我以为,外公的榆条筐,编织回忆,编织快乐,也编织着他与岁月的对抗,更有人到暮年时,命运本身在寻找的一种平衡。

愿外公永远安康。

作者:王亚娟

公众号:东方散文杂志

标签:外公 榆条 散文